虎嗅注：近两天，当当卖身的新闻可没少在同伙圈里刷屏。与很多媒体报道不同的是，本文作者站在出版人的角度来评价当当的卖身，他甚至认为大家都应该感谢创办当当的李国庆。这是为什么呢？原文转自微信公众号“吴晓波频道”（ID：wuxiaobopd），作者：吴晓波。

有新闻说，李国庆把当当卖了。

他发了一条同伙圈，“寰宇孤影任我行，世事苍茫成云烟”。有点小悲凉。我看到时，竟想起了陈寅恪的那句“一生负气成今日，四海无人对斜阳”。两人无从对比，此刻心境却仿佛一样。

其实，我挺替李国庆喜悦的。同时也要谢谢他，作为一个写字的人和一个出版人。

在卖书这件事情上，今天的当当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落寞。近期，我的新书《激荡十年，水大鱼大》正在推广贩卖期。从数据上看，过往两个多月里，名列前茅的就是当当和京东，再次是天猫店，三个平台次第相差不大，只约摸五到十个百分点，可见当当的薄弱上风还在。

在推广阅读这件事情上，李国庆更应该是被感谢的。早在2007年5月，当当就举办了第一届“网络书香节”，这是中国电商办节的开先河者，淘宝那个闻名的“双十一节”开始于2009年的11月，也比它晚了足足两年半。

在曩昔的十多年里，当当提议过许多起公益运动，如“八万种电子书免费畅读”“二手书漂流公益项目”“百万捐书计划”“朗读者爱心公益运动”等等，它们如一粒粒鲜艳的文化种子，飘散在这个国家的无数角落，润泽亿万心田，提振国民素养。商业若是美好之事，约略指的就是这统统。

我小我要感谢李国庆的，还有一件事。

2015年，我与秦晓宇一路编辑出版《我的诗篇》，这是一本现代工人诗人的大选集，搜集了我们能找到的所有良好的工人诗歌，由于特别很是厚，所以售价为72元，蓝狮子的编辑觉得很难卖。我联系了当当的一位副总裁，他很慷慨地拿出珍贵的首页资源，帮助我们推广此书。

一个几乎铁定要亏本的图书，在当当的支撑下，实现了保平。

国庆未必知道这件小事，不过我想，是他所确立的公司理念，让当当的高管们做出了那样的决定，所以，要感念、要谢谢的照旧他。

李国庆出生于1964年，与马云、张向阳同龄，大学读的是社会学系，与刘强东是一个专业。当当创业于1999年，那是互联网创业的“大年”，阿里巴巴、携程、盛大等等，均成立于此年，刘强东、马化腾于1998年分别创办京东和腾讯，李彦宏于2000年1月创立百度，几位现在叱咤风雨的互联网人，几乎可以说是同期起跑。

与上述那些创业家们相比，李国庆从来没有过争取“中国首富”的机会，也好像没有发表过引发热议的商业思想。到今天出售之日，当当的市值只有阿里、腾讯的五百分之一，业务额与京东比，也只有一个零头。

你在网上所能搜到的与这位“北京土著”有关的热点消息，要么是“脑门被驴踢一下”的笑点，要么是与大摩女的暴力舌战以及跟刘强东的数次激情互怼，甚至还有李国庆去纳斯达克上市，硬要敲两下钟的段子。当当的公关团队在老板的小我IP包装上，最多只能打59分。

在曩昔的二十年里，中国的互联网既是传统商业秩序的最大破坏者，同时也是被商业利益裹挟得最为紧张和扭曲的领域。

重大的人口基数让互联网公司们赢得了前所未有——也是其他国家难以比拟的平台化能力。因此，任何与亿级用户达成链接关系的互联网产品，都有可能敏捷地拓展出新的、更暴利的红利模式。

在这场大革命中，曾是中国最大B2C电商平台的当当，却由于固守在小小的图书领域，而显得特别很是的保守和“古典”。

在商言商，李国庆应该错过了不少，十九年的创业长跑，他面临过许多的机遇或新的可能性。无论是资本运营、产业拓展、供给链建设，照旧营业创新、决策层机制、线上线下融合，林林总总，日后都可能在商学院的课堂上被年轻的门生们讨论。

但是，换一个角度，李国庆却是成功的。

他可能不是一个杰出的、雄心野心的互联网企业家，但直到今天，他仍然是中国图书业界最大的“大佬”。他一向在呵护本身的那份图书情结，市值十亿美金的当当，仍然有独特的投资价值和继承强大的空间。

他与太太俞渝的夫妻创业，大概有外人不足道的纠结与痛楚，可是这也未必不是这对夫妻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时光。

互联网图书零售是一个很分外的行业，由于它的标准化和轻物流特性，是美国和中国电商启蒙时，共同的切入点。亚马逊以此起家，京东跳出3C领域时，也以此为突破口。

但是，也由于它的这些特性，以此为起点，可最快速的黏连用户，而以此为尽头，却难免小富即安，难以修建帝国模式。

作为一个出版人，我对李国庆的“不肯放手”和执着，颇心有戚戚焉。

有一回，在企投会的课堂上，我与数百位企业家讨论过一个话题，对于一个企业家而言，公司是猪，照旧孩子？

农户养猪，只求膘肥肉厚，卖出一个好价钱，屠夫进圈杀猪，农户罕有不舍流泪者。怙恃养娃，却是无穷责任，与喜与悲，终身无法割舍。

假如还有一个比喻，我倒认为，有些企业家办公司，是在养马。

一匹小驹成长为汗血良种，在商业上天然有贩售的价值。可是，它虽然非血脉物种，却能与人产生情感勾连。在有些时刻，即便有人乐意出一个大价钱，甚至能许它以更宏大的前程，养马人也夷由踌躇，不肯放手。

此三种心态，无所谓高低好坏，统统俱是人间修炼的心证而已。

李国庆办当当，应该是养马心态。

据说，李国庆最大的业余兴趣是滑雪，他曾对记者说：“我喜好滑雪时的失控感，那个体验，在我实际生活里根本找不到。”不愿失控，不敢失控，不能失控，大概是他的错，是他的个性，也终于是他的宿命。

现在，国庆放手，当当觅得新主，祝愿这匹良驹不忘初心，仍为中国读书人呵护和开拓一片阅读的乐园。在李国庆的那句“寰宇孤影任我行，世事苍茫成云烟”之后，我愿续貂一句：“一缕书香入万户，曾忆昔时雕版人。”